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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音繞梁·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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蘄州最有名的聽書茶館來鳳樓裏,一個胡長三尺的古怪長相老頭正用他那沙啞又抑揚頓挫的聲音說著最近的一樁武林盛談。

“話說當年神木門妖女伺水原與天下閣少主肖斷水情投意合,甚至私定終生,結為伉儷,誰知半路殺出個褚婉晴,癡戀肖斷水,從中破壞,導致伉儷紛飛成勞燕,佳偶終就了怨偶。一十七年過去,就在三個月前,咱們雲鏡少主才將當年真相揭露,對的對,錯的錯,沒有錯怪好人,也沒有姑息錯了的人。”

“那這麽說神木門當年並沒有作惡,反而是我們正道冤枉了人?”有茶客皺眉不服,惡人自是惡人,那些人必定是做了惡才能稱為惡人的,怎麽可能是正道之人詆毀了惡人。

這說法太過荒謬,許多人都不能接受,紛紛散了去,留下聽後面話的人卻已不多。

“哎哎哎,別走別走,這還有精彩的呢!”老頭喊著,卻還是留不住人,心中沮喪還是將該講的都給講了,“這惡人作惡事,不可一概而論,做了便是做了,沒做便是沒做。好了,接著說下面的。”

胡長三尺的老頭像完成任務一樣又將接下來的內容徐徐道來,那內容大約是,雲鏡少主愛慕神木門少主蕭艷艷,欲娶其為妻,又不忍其母當年蒙受的冤屈連累她身,於是利用大筆錢財手段才將當年之事的真相還原。

這故事說到末尾此處的時候,聽書的人只還有一個懵懵懂懂對手指的三歲孩子,瞧著模樣,應該是不知道什麽叫武林,什麽是雲鏡少主,又什麽鬼叫做冤屈的,那些玩意兒能吃嗎?

老頭有點氣,他已經輾轉多個地方把這個故事說了不知多少遍,每一次都是這麽個結果。

他都告訴雲鏡了,江湖人,普通人,信正不信邪,只要跟邪字挨了邊縱使你是無辜的又如何,他們只會認為你在其他地方一定作惡多端,還是十惡不赦。

那雲大尾巴狼偏不信,非要他浪費口舌,將這故事說了足足有三個月之久。

想他堂堂大盜神來影去為了雲鏡少主,又是扮女人又是扮老頭,真是丟盡了顏面,只求雲鏡信守承諾,不要就當年的事再為難他。

神來影去拿起扇子與扶尺便怏怏地朝著雲府而去。

雲府管家福伯把神來影去領到風華院便退下了,神來影去看著那蹲在一堆光禿禿的蒲公英面前的背影,心裏琢磨了一下,雲鏡這又是要搞什麽幺蛾子?

“都說完了?”

神來影去身上一抖,咳了兩聲:“說完了,不過沒人信啊,每次說到最後都不剩一個人。誰會信他們的四公子之首雲鏡少主竟然迷戀妖教妖女。我早說了,沒用的,你還不如——”

“這幾天先在這裏住下吧,我讓福伯給你安排間房,你利用這幾天把說書的故事寫下來,我讓人去散布。”

神來影去吃了一驚,兩步走到雲鏡身旁,也蹲下,道:“我說你怎麽就不信邪呢?非要一條路走到黑?你好好的帶著你家艷艷歸隱江湖不就好了嗎?用得著這麽麻煩,非要江湖人接納她?”

雲鏡側頭,笑了笑,這笑容詭異得神來影去渾身的血都僵了,聽他說:“非要。”

“我雲鏡要娶的人必須八擡大轎,明媒正娶,我要江湖人都知道雲鏡的妻子是誰,那個人很好,足以配得上雲鏡。他們不願信?沒關系,三人成虎,我總有辦法要他們信的。”

他站起身,不厭其煩地拍著身上莫須有的塵,又扯了扯因曲肘而有點皺的衣袖。

神來影去瞧著他這模樣就腦仁疼,他用一副牙痛的模樣站起來,問出了三個月來沒機會問的問題。

“有幾點我不太明白,你給我解釋解釋。”

“你說。”雲鏡語氣尚算溫和。

“當初釋雀假死是你安排的,為的就是重現當年徐嘯天的死狀,可是當日事情還沒揭露前,你為何就讓釋雀出現,告訴眾人釋雀是假死的?”

他不明白為何不在事情揭露後再讓假死的釋雀現身,而是在之前。

“一次問完。”雲鏡走到旁邊,舀了一勺水,細細地均勻地淋在一片蒲公英上。

神來影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接著又道:“還有褚婉晴如此聰明的一個女人,為什麽會忽然說出她去買如空針的時候並沒有佩戴狻猊這種無異於承認罪行的話?最後一個問題是,拾來客棧前你就知道褚婉晴會在那裏候著你,你怎麽還自投羅網?”

雲鏡笑笑,很耐心地回答道:“釋雀假死以及在事情揭露前讓便他出現,都是攻心中的一環。褚婉晴會當眾說出她那日沒有佩戴狻猊,是因為她的確沒有佩戴,迫不及待地當眾說出便證明她中計了。至於拾來客棧,我明知褚婉晴在依然要去,是因為艷艷不適合出現在武林大會上,太危險。”

“兩兵交戰,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我所有的計劃,包括釋雀假死,艷艷出現在她面前,一路尋找釋雀死因,為的都不是搜集證據,力證當年真相,而是要褚婉晴自己說出當年之事,這……才是不容翻盤的結局。”

雲鏡放下了手裏的瓢,神來影去聽得頭皮發麻,暗暗慶幸自己除了六年前那件事,好像沒有其他地方得罪過雲鏡了,真的是阿彌陀佛……真尼瑪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那……那個什麽,你要我辦的事,我都辦完了,你以後可不能再叫人揍我了!”神來影去哆嗦了一下,抱了抱肩。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六年前腦子有病,竟然跑來跟雲鏡打賭,誰能在妖教神木門偷出一塊肚兜,就叫誰爺爺……而他最慶幸的一件事就是,他偷出來的肚兜不是蕭艷艷的……

否則,他現在墳頭青草大約都三尺高了吧……

“等你把書寫好了,你就沒事了。”雲鏡還是看著那片光禿禿的蒲公英,目光繾綣溫柔。

神來影去惡寒,實在想不明白,當年雲鏡怎麽能第一眼就看上了十二歲的蕭艷艷?為此還總找上門去給人家爹揍,一揍就是五年,最可惡的不是他找虐上門讓人揍,而是每次他被揍完,都會叫人去揍他,美曰其名,如果不是他找他打賭,那麽他就不會看上人家閨女,人家就不會揍他……

這世上如論誰最不講理,那人一定是雲鏡。他非常篤定。

神來影去還沒離開去舞文弄墨,安如意便入了風華院,站定雲鏡身後,拱手一禮後道:“少主,少林寺的佛主金身已經開始重塑,新的禪院也開始施工。三萬兩白銀已經送達醫谷,藥淺神醫已經清點完沒有錯誤。最後一本暗器秘笈也已經送到公孫少主手中。”

“嗯。”雲鏡淡淡地點了點頭,沒瞧出什麽心痛,可神來影去卻替他心痛了,他這娶媳婦兒真的是娶的傾家蕩產啊,蕭艷艷以後嫁過來別說燒雞了,恐怕連雞皮都沒得吃了吧。

“艷艷那裏怎麽樣了?還是待在山頂不下來嗎?”雲鏡笑得十分溫柔,怕是在想什麽好事情。

安如意擡了擡眼,猶豫了一秒才道:“未來少夫人不久前去了趟鄴城,似是去尋肖小少爺的,逗留了幾日才返回。神木門中除了蕭仁仁,似乎沒有其他人知曉。”

隨後風華院沈默了下來,安如意不安地看看少主背影,又瞧瞧神來影去。神來影去一看見雲鏡的笑容妖艷起來,就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同時沖著安如意搖搖頭。

安如意額上開始冒汗了,又垂下了眸,便聽她家少主說:“如意,讓所有守著神木門的人去把神木門方圓百裏的雞全都毀屍滅跡。”風華院裏忽然吹來一陣風,安如意與神來影去同時打了個寒顫,便又聽雲鏡補充道,“不,不止雞,只要是飛禽都給我——燒得屍骨無存!”

有心思去找剛認回來的弟弟,卻沒一點跟他聯系的念頭?蕭艷艷,你可真是好得很,好得他都想辣手摧花了。

從鄴城回到神木門山頂已經五日的蕭艷艷正吃著燒雞,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左右瞧了瞧,沒覺得有風啊。

響起兩聲敲門聲,然後蕭仁仁推開了門,走了進來,一個巨大的食盒放在竹桌上。

“仁仁,你真的胖了好多啊!”蕭艷艷再次感慨。

“……你不用每天照著三餐重覆!”蕭仁仁磨牙,如果不是她忽然跑去鄴城,還一去數日,還不準讓九護法和老爹知道,他會為了幫她隱瞞而每天吃下三個壯漢吃到撐的燒雞分量,還按三餐吃嗎?會這麽找虐嗎?當他是蕭艷艷這個奇葩嗎?

蕭仁仁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臉頰,委屈地想自己英俊的臉都為這死女人毀了,這死女人還有臉嘲笑他。

她良心被狗吃了嗎?

蕭艷艷表示,她良心不是被狗吃的,而是被雞吃的。她笑瞇瞇地挪到蕭仁仁旁邊坐下,打開食盒,就取了只燒雞出來。

“仁仁,要不要也來一口?”蕭艷艷討好地舉著一只燒雞沖著她弟。

“滾!”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蕭艷艷,蕭仁仁再也忍不住轉身就走,多怕再呆一秒,就弒姐了。

看著蕭仁仁憤憤而去,蕭艷艷搖搖頭,心道小孩子就是脾氣大,隨後很愉快地吃起手中她並不知道已是神木門最後的幾只燒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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